第三十期：纪要丨后策展时代——博物馆展陈设计的案例分享

首先，李甫副馆长介绍了贵博讲坛的内涵和陈同乐老师的学术简介。

 李甫副馆长主持讲座

陈同乐老师开讲前，首先对贵州省博物馆的邀请表示感谢，并对贵州省博物馆《多彩贵州·民族贵州》获全国十大精品陈列展表示祝贺。他指出，历代博物馆人为《多彩贵州·民族贵州》展览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是近年来，贵州经济、文化等的大发展所取得的重大文化成绩。

本次十大精品陈列展评选，省级博物馆中只有贵州省博物馆获此殊荣，由此值得贵州省博物馆同仁们自豪和自信的。自信对一个博物馆非常重要。常言道“心远地自偏”，不要以为贵州地处偏远，其实贵州和中东部发达省份并没有什么差距，现在贵州发展日新月异、天翻地覆。

陈同乐老师讲座现场1

陈同乐老师讲座现场2

策展是什么？博物馆系统对“策展”一词的使用很晚，这个词最早出现在美术馆系统，博物馆现在依旧使用“展览设计”这样的词汇。策展人在做展览之前首先要考虑做给谁来看，策展人的教育背景、知识系统、工作状态在不同的结构、视野和展览语境中所产生的作用影响着展览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使同一个展览有不同的变体，同一种内容的多种表述以及隐含其中的个人口吻和独特轨迹。

现在博物馆系统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千馆一面、千展一面，没有个性。在此向听众提三个问题“观众看得懂展览吗？”“观众有必要看懂展览吗？”“观众看不懂展览去博物馆干什么？”

中国博物馆语境中的策展人和西方博物馆curator从来不是等同的概念，当博物馆内部没有足够的专业人员进行展览策划，外部策展人可能会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继续与博物馆合作。什么样的策展机制适合当前中国博物馆展览的发展，策展人在展览建设过程中究竟应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南京博物馆做恐龙展时，因内部没有自然类研究人员，所以就引用了外部策展人。另外，策划展览的陈列部一位工作人员为做好这个展览，向一个四岁小孩询问对恐龙的认识和疑问，最后恐龙展是从小孩的视角来做的，这个展览引起了很好的社会效果。

以前的策展人只是把历史研究、文物组合作为策展方式，而今天的策展人是以发现、创作为策展的基本方式。有句话叫“讲好故事”，讲故事就是以发现和创作为创作方式，而不仅仅是讲故事。

策展人首先要思考，你是谁？你为谁服务？你拥有什么？你要做一个人人都喜欢的展览，参观者到博物馆是为了什么？你希望观众在参观后得到些什么？展览带给观众什么？这是一个关于什么的展览？这个展览如何讲述故事？向谁讲述？以哪种声音来讲？或尝试用一句话来讲述展览。这次评十大精品陈列，汇报人的讲述就很重要。20余位汇报人，每个汇报人讲7分钟，有些汇报人平铺直叙，讲很长时间，时间用光了，评委都没听明白；有些汇报人用一句话说明展览的内核，让评委们眼前一亮。

如何做一个展陈设计师？第一，博物馆的设计者心态、状态、姿态很重要。以讲座者自身为例，陈同乐老师本身是学中国画的，进入南京博物院后主要做设计，把绘画舍弃，但其实他这一辈子没有停过绘画，别人画在纸上，他画在空间中。艺术是光明磊落的隐私，展览是艺术、陈列是艺术，设计师不是勤快出来的，设计师是懒出来的，如果设计师一天疲于奔命，不会有啥好的作品。设计师活得要像艺术品，做展览设计非常重要，不光文本设计、形式设计都很重要。陈同乐老师说我逛商场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观察。在商场陈列中，他观察到最好的照明是皮包区域的照明，最好的展柜是手表展柜，最新的材料肯定由商场第一个使用。第二，培训很重要。在设计中，知识不重要，见识最重要，培训、学习、观察能改变设计师、艺术家。艺术家、诗人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如果展览是艺术，就不必大喊大叫，好的展览沁入人心。博物馆展览与会展不同，博物馆展览深入人心，会展夺人眼球。观众认为轰轰烈烈，其实就是婆婆妈妈、琳琅满目、一片荒凉，设计师必须在专家和观众中选边站。

策展人与设计师的关系、设计师与深化设计师的关系、深化设计师与施工的关系。现在博物馆设计展览中很大的一个问题是将展览完全交给市场商业化公司来做，但商业化公司不能完全驾驭展览，并且馆内专业技术人员也得不到锻炼。展览大纲要本馆专业人员自己写，这样能培养人、出成果，要让年轻人做事情、有成就，要聆听博物馆年轻人的声音，国外有一句俗语，“博物馆是上帝留在地球的花园”，大家都是养花人，很幸福，设计师要做到在人群中是不可更替的一员。正如哲学家尼采所说，“别在平野上停留，也别去爬的太高，打从半高处观看，世界显得最美好。”

今天的博物馆已走过前策展人时代，从过少交流到过多交流。“过少交流”是指博物馆的展厅中基本没有任何主观说明，任由内容自己彰显意义；“过多交流”是指所有的展示都配以文字说明或各种视听演示或其他各种技术手段的演绎。要对博物馆体验和博物馆内容有真正的理解，展品不是被神圣化了就是被过分演绎了，前一种方式强调了展品的欣赏价值，主要是其美学意义，后一种方式力求突出互动性，却丢掉了博物馆区别于其他文化娱乐形式的特征，讲座者认为博物馆不能过于娱乐化。

随着新技术的发展，博物馆展览内容表达的“语法”也发生了变化。如今视频的“高流量”“快闪现”的惯性进入博物馆的展览，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由此造成博物馆设计的困难。社会各方面的发展与变革，对博物馆展览的方式也造成了变化。现在的展览，因为观众的需求，许多博物馆一不小心就作出了不同的“商展”，博物馆不是什么都能做，要有自己的文化坚守，不能用商业冲淡文化展。

观众看得懂展览吗？60~70%观众看不懂展览，讲座者做了一辈子展览，很多展览我看不懂，因为讲座者不是历史学家、不是考古学家，所以很多展览看不懂，观众与讲座者一样，也是看不懂很多展览。

观众有必要看懂每一个展览吗？没必要，因为这不是观众的专业，观众也没必要看懂每一个展览，南京博物院为此进行分众教育，尽量让观众看懂展览。

观众看不懂展览，那么观众来博物馆做什么？以前讲座者等人去海外看美国现当代博物馆展览，大家都看不懂，正因为看不懂，所以要来看，正如小时候背唐诗宋词，那时不懂，现在懂了，所以现在看现当代艺术的能力，就类似于小时候对唐诗宋词的理解水平，所以大家要多来博物馆，慢慢就看懂了。讲座者认为博物馆不是用来参观的，而是用来泡的，时间长了慢慢就懂了，博物馆是发现意外之美的地方，博物馆是一个具有浓厚审美情趣的地方，所以“美”对博物馆最重要。现在商场、公共空间、图书馆都在做展览，而博物馆与他们的区别在于审美空间的不同。 

陈同乐老师设计展览1

此展览由巫鸿策展，这个展览的特点是一个细细观、慢慢品的展览，好在时间线（历史信息）；空间线（文化线索、文化信息）；文化线（艺术线索、审美信息）。这个展览介于博物馆和美术馆之间的一个展览，时间上有古代的部分，又有现代的部分，请了艺术家，现场做了一些画屏，传统的画屏在左边，现代的画屏在右边，靠观众来连接古今，时空从过去到今天、再到未来。这个展览是苏州博物馆做的，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画屏，这个展览在策展过程中有非常多的思考。从学术角度切入，以最佳的通俗表达；文字优美、展览精美、空间纯美；所有的观众都是这个展览的一份子，故而每个人都是移动的桃花源，博物馆展览的魅力就在于此；冰是睡熟的水，巫鸿一辈子的研究浓缩为一个展览；一个展览能做到知来处、明去处，就是最好的。设计师看观众，看他们的状态，就能明白这个展览带给了观众什么。传统与未来；画与屏，对画屏的主人来说，看不到的景色在画屏上呈现，画屏还有遮挡的功能，观众会预测画屏背后是什么，苏州园林基本都有画屏，园林就是一个展览，亭台楼阁等通过观众的走动，移步换景；作品与自然，展览展的不是单纯的展品，而是展出的实践，最好的展览把展览当做实践来做，这个展览不光在于展厅内的展览，这个展览把整个苏州江南风貌都展示出来，展览旁边是拙政园，通过画屏，把苏州的美色展示出来。中国现在缺少探索与实践的展览。苏州博物馆附近的园林有个“与谁同座轩”，表达的是与自己、与内心同座，通过一个展览，观众可以了解江南城市。苏州博物馆正在新建西园，建了一个现代弄堂，做了一个现代展览暂定名是“天下苏州”。美术馆是对未来的期待，博物馆是对传统的感悟。画屏这个展览不光具有功能性，用装置艺术来做博物馆展览，更赋有精神性和诗性，讲座者在江苏省美术馆做常设展时，就尝试改变美术馆的展览方式，传统美术馆展览都是挂画，不做诠释，在国外，没有美术馆一说，而是art museum，中国的美术馆，在国外顶多是gallery（画廊）；为什么今天见这么多假古董，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传统；为什么大家创造不出影响世界的建筑，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未来是什么。

这个展览非常出彩。从学术角度切入，以考古人的思维方式来表达，达到了最佳的通俗表达。考古人的思维方式与策展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考古人很有感情色彩，偏向于逻辑思维，但很难通过一个展览来表达遗址。《盘龙城遗址展览》以考古方法切入，以生动故事表达，展览中讲述了很多生动的考古故事，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展现在观众面前，展览没有隔断而是一个大空间，由此反衬了遗址。在今年十大精品展评选中，讲座者问如何处理这个展览室外与室内的关系，报告人以数据来说话，用文物来解读这个遗址的特点和学术成果；从精彩内容切入，以完善设计表达，看了展览就能构想出遗址原本的风貌，发掘过程中的动人过程；从时间定格切入，以时间陪伴表达，展示从商代后期的遗址和遗物，通过考古这一过程，一直延续到当代。一个熟悉与陌生的对话，好的展览要做到对观众即熟悉又陌生。一个时间与时空的对话，此展览形式很美。一个古老与未来的对话，盘龙城代表了武汉这个城市的根与魂。一个观众与专家的对话，观众在展厅中走，不用讲解员就能看懂，这点非常不容易。一个探索与解密的对话，这个展览适合长时间观展领悟。

这个展览所在的建筑非常好，建筑设计师已把单纯的建筑空间做到了极致，用夯土和铜皮做成的建筑，是一个有里程碑意义的精神空间。在展览策划中，专家主要是考古学者，主要对考古问题进行探讨。在设计方面，讲座者认为二里头是一个华夏国庙，应该做成一个精神空间。纯粹的建筑空间就只感觉到足够的满足，它既有启示性又留有足够的空间给人们以思考，在这样一个空间中徜徉，大家只有消融在诗意的建筑境界中。这个空间是神圣的，它与世俗不相容。纯粹中蕴含变化，在静谧中彰显着动感，呈现出拓扑几何学和含蓄的表现主义特征。

这个博物馆在东莞。这个博物馆没有展品和文物，而是靠照片、枪炮等，做出了很好的效果。展览的空间完全是搭建起来的，有好几个信息带，墙面是一个、书架是一个、齿轮是一个、视屏是一个，有四层，每一层相互递进，解读方式很好。现在红色展览适合用这种方式来解读。这个展览构思了十年，好的展览就需要慢慢的构思，展览的形式可以多样而有特点，一个展览如果没有特点，那么很快就会被淘汰。好的博物馆要有特点，需要有自身的坚守。正如讲座者当年在设计山西博物院时，当时的领导希望设计一个像上海博物馆一样的馆，但他指出博物馆要有自己的特点，要做出山西特色。现在要俗物雅做、动物静做，要有反差、有创意。有时候设计师的创意要完全打破固有的想法，要做到与众不同有新意。做展览设计有一些技术方法，如每一级展板离观众的距离，每一个展板的大小，背景板与展品的照度各是多少，都是技巧，具有人体工程学的内涵。

这是一个海外的兵马俑展览，用很多鸟的造型来表达历史的长河，兵马俑展品在前面，众多鸟造型在后面。展览开幕式的大幅海报也很有特点，一半是兵马俑的照片，一半是设计师的照片。

案列分析6——命题、主题、话题、问题、难题与课题

命题，之前有一个巡回展览，在贵州省博物馆题为《璀璨的欧洲绘画艺术》，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题为《欧洲油画300年》，在南京博物院题为《伦勃朗时代》。从题目上来分析，观众不能从第一个题目了解展览内容，第二个题目信息揭示不全，第三个题目对有一定西方美术史知识的观众来说，信息量最清晰。所以博物馆展览命题非常重要。这次贵州省博物馆《多彩贵州展》这一题目，很不错。

主题，以前讲座者做过一个星云法师的一笔字展览，他根据星云说过的话“不要看我的字，要看我的心”，用字来表达星云的内心，展览很成功。这等于改变展览结构和主题，所以展览主题很重要。

话题，用什么方式来讲述要表达的内容，这对设计师非常重要，广东省博物馆用颜色最大胆，这是他们的处理方式。每个馆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问题，一个展览没有问题，那么这个展览肯定是有问题的。问题是建立在学术研究上的，如果没有学术方面的问题，那么展览就会很苍白，只是展品的堆积。一个高品质的展览与专家共同“创造”。不要相信展陈公司的效果图，都是电脑渲染出来的，那并不实际。

难题，每个展览要想办法解决一些难题，要有学术支撑、技术探索。在博物馆做文创是伪命题，博物馆最大的文创是展览，博物馆最大的展品是建筑。南京博物院有一部《陈列艺术》的学术期刊，南京博物院每一个展览都有一个有书号的《展览报告》，这样可以给博物馆设计师评定职称提供方便，而且有陈列设计的实践基地，有施工队，有仓库，有车间。所有的展览都是自己设计、自己画图、自己施工，这样能省不少经费，对于一个100万设计施工费的展览，现在公司用50万来做，已经是很有良心的了。

课题，把前面五个题合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课题。

陈同乐老师设计展览2

如南京博物院《温婉》这个展览，纯粹的女性视角，全部由女性设计师构思、设计、布展，获了很多奖。用的全部是一般文物，这对中小博物馆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可以用一般的展品做出不一般的展览。《法老王》这个展览是南京博物院第一个收费展览，借展费100万，但国家文物局规定外借展费不能超过50万，故而只有通过自筹借展费来弥补经费的不足。最终这个展览加文创，总共收入680万，通过这个改变了现在很多的做法，现在南京博物院每年1~2个收费展览，都盈利。在南京博物院做《穆夏》展时，南京地铁主动免费做广告宣传，最终展览门票和文创盈利1000万。

后策展时代讲的是从静态到动态、从单一到多元、从物到人、从参观到参与、从加入到融入、从体会到体验、从知识到见识，从技术到艺术，从感受到享受，从教育过程到成长历程。博物馆是发现意外之美的地方，博物馆是文化交流的空间，博物馆是带来灵感的空间，博物馆是能唤起沉思和学习的地方。

贵州省博物馆这几年进步很大、与社会各界互动很多，是历代贵博人努力的成果，是贵州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在此大家为贵州省博物馆鼓掌。

李飞馆长指出，陈同乐馆长的讲座诗性、禅味和哲思相结合，十分受教，是一场思想的盛宴。希望在座诸位听完后，有所思，有所感，有所为。贵馆一定要改变，贵馆必须要改变，改变从思想开始，改变从此刻开始。希望陈同乐馆长今后的案例分享中，有贵博的身影。最后，请大家再次以热烈的掌声向同乐老师致谢。

李飞馆长总结讲座